胡锡进

秋风起，树叶落。

当心底不禁为万物萧条泛起丝丝感伤，视野所及，忽然看到挂着一树树果实累累的红柿子时，不觉眼前一亮，心头顿暖。

红灯笼般的柿果真是种吉祥、讨喜的水果，通体散发着温暖的色调，成为广袤田野上一幅诗意的油画，一个唯美的童话。在明净高远的蓝天下，圆润、透亮、醒目的柿子是那么殷实、喜气，伤感瞬间随着悠悠的白云远去，散开……

柿子在山西并不算稀罕，晋南一带种植较多。在我居住的晋北，除了个别气候特别温湿的山区外，很少见到柿子树。在我们小时候，柿子或柿饼是孩子们最常见、最爱吃的。村里不时有小贩拉着一车油亮的柿子沿街叫卖。挣工分的年代，村民们没钱买，就用秋季收割回来的玉米或豆子去换。刚摘的柿子结实硬朗，须放置在大瓮中捂一段时间，等待它们慢慢变软，好在入冬以后慢慢享受。馋嘴的孩子们总是心急得等不到柿子变软变甜的那一天，每天偷偷揭开大瓮盖子，探进手去将所有柿子捏个遍，想找出个软柿子。实在抵制不住那红红的诱惑，忍不住摸一个出来，一口咬下去，不禁龇牙咧嘴。看上去太具诱惑力的红柿子，竟让舌尖和牙齿生出涩涩的钝感。原来，香甜的柿子要经过风霜的浸染，而那种扁平的柿饼，更是得经过阳光的晾晒，耐心等待其表面结一层薄薄的糖霜后，入口才会软糯甜美。

每当拉柿子的小三轮车进村，村里的高音喇叭就会响起来。记得有一年，本家叔叔走了两天两夜拉炭回来，尘土满面，双手乌黑，饿得有气无力，正遇上村口卖柿子。平时节俭的叔叔竟然一口气买下十斤，等不及回家就一屁股蹲在地上吃起来。吃一个，喊一声“真甜”，喊一声“好甜”，又掰开一个放进嘴里。我们几个围在一旁好生奇怪，难道叔叔吃的柿子没有苦涩的味道？吃撑后的叔叔站起来赶着炭车哼着歌儿回家了，他说这是最美味的东西，他理想的好日子就是天天都有柿子吃。

童年有限的美好记忆中，也有柿子红红地点缀其间。每年秋季，姥姥会买一些柿子储藏起来，等寒假招待我们。窗外朔风呼呼，我们几个小馋猫围在火炉旁，等姥姥将捂好的软柿子端出来。担心凉柿子吃寒胃口，姥姥会用开水将柿子一个个地温热，或放置在火炉旁烤一会儿。我们争抢着，总是来不及细细品尝，就三下五除二地吞到肚子里。姥姥在一旁安静地做着针线活，看着我们，心满意足地笑着。

也许，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那么一片美好的柿子林。人的一生都想“柿柿如意”，可要等到果实成熟的那一天，都得经历一段苦涩的时光，经过风霜的侵蚀。

那一树树红红的柿子总会勾起我遥远的童年记忆。上班路过的那个大院里，就有十几株高大的柿子树，压满枝头的果子只作为风景供人观赏。我看着它们从开花到结果，一天天变红，成熟后的柿子偶然“吧嗒”一声落在地上，惊飞草丛中叽叽喳喳的鸟儿。寒冬来临，柿叶落尽之后，仍有不少果子留在枝丫上，等待寒冬中觅不到食物的鸟儿……

逗留在都市大街小巷的水果摊位前，看到柿子时总想买几个回家，将它们摆放在阳台上慢慢观赏。午后的阳光照得它们更加光鲜通透，安详的样子让我内心也充满着富足感。轻抚着它们圆润的面庞，只是再不像小时候那样猴急地将它们吃掉了，也吃不出儿时满嘴甜丝丝的美味了……

（作者 殷剑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