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明说

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旅游研究院院长戴斌提交《关于限制旅游场景过度使用“人脸识别”的提案》，引发了大量关注与讨论。

戴斌调研发现，几乎所有省市的宾馆、酒店、民宿等旅游住宿机构都设置了人脸识别系统；度假区、滑雪场、索道、主题公园、博物馆、图书馆、机场、码头、火车站等旅游流量入口和消费场景安装人脸识别终端已经是普遍现象，而且强制使用的场合也是越来越多。

作为旅游行业的专业人士，戴斌以详实可信的调研，暴露了旅游场景过度使用“人脸识别”的大问题。戴斌认为，宾馆、酒店、民宿的此类措施“不仅降低了服务效率，容易引起游客的不满和投诉，而且增加了企业的经营成本”。

戴斌也发现了此举程序正当性有问题。他对云南、北京等地的酒店企业、旅游和商务主管部门、基层派出所和地方公安厅局的调研发现，在酒店加装人脸识别设备终端，既没有明确的法律和行政法规规定，也没有正式成文的部门规章规定。

2022年新修订的《旅馆业治安管理办法》第六条规定：旅馆接待旅客住宿必须登记。登记时，应当查验旅客的身份证件，按规定的项目如实登记。所谓查验，当是（1）用旅客出示的身份证件（如身份证、护照等）比照真人，看是不是同一人；此外（2）还可能会把身份证放入电子设备，以确定证件的真实性。这就够了。一般警察在某些场合下查验身份证，无非是也是操作（1），顶多加上操作（2）。

从正当程序的角度看，如果要求旅馆对旅客进行（3）拍照、摄像，甚至（4）上传肖像，对此通过“人脸识别”的方式进行查验身份，那就应该在法条上有明确规定。这种重大的修改，应向公众征求意见，在凝聚共识的基础上慎重推动。

2023年8月，国家网信办发布《人脸识别技术应用安全管理规定（试行）》（征求意见稿），其第九条规定：宾馆、银行、车站、机场、体育场馆、展览馆、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等经营场所，除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使用人脸识别技术验证个人身份的，不得以办理业务、提升服务质量等为由强制、误导、欺诈、胁迫个人接受人脸识别技术验证个人身份。个人自愿选择使用人脸识别技术验证个人身份的，应当确保个人充分知情并在个人主动参与的情况下进行，验证过程中应当以清晰易懂的语音或者文字等方式即时明确提示身份验证的目的。

这一条明确规定，宾馆等场景要使用人脸识别技术验证个人身份，要么“法律、行政法规规定应当使用”（目前还没有这样的法律法规），要么在“个人充分知情并在个人主动参与的情况下进行”，除此之外，有明确禁止：“不得以办理业务、提升服务质量等为由强制、误导、欺诈、胁迫个人接受人脸识别技术验证个人身份”。

所以，基于正当程序，要在宾馆、酒店加装人脸识别设备终端，应该修改《旅馆业治安管理办法》第六条，加入明文规定。

更进一步，从实体正义与必要性角度，是不是要在宾馆、酒店加装人脸识别设备终端，应该付诸公众讨论，以凝聚社会共识。就酒店入住而言，确实有公共安全的需求，例如让在逃嫌犯无所遁形，确保广大住户安全。不过，为了实现这一目的，上述（1）与（2）的查验措施似乎足够了，是不是一定需要步骤（3）与（4），要权衡社会利益与成本。

可以设想，真是在逃嫌犯，只要有（1）与（2）的普通查验措施存在，大概率不会乖乖送上门束手就擒，加码（3）与（4），使用人脸识别，由此额外增加的对在逃嫌犯的震慑似乎相当有限。但这一举措会大量搜集、上传与储存普通人的信息，加剧了个人信息安全风险。

目前，诸多政府部门与商业性平台搜集了大量个人信息，也发生过多起大量公民个人信息泄露事件。电诈集团是一整条产业链，其最上游环节就是搜集大量个人信息，以实施精准诈骗。更兼现在人工智能发展一日千里，AI换头术已炉火纯青。犯罪分子换上公司领导的头，潜入在线会议，诈骗员工巨额钱财，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

在这个意义上，限制包括政府部门与商业性平台在内的任何主体搜集个人面部信息、肖像等信息，对于保护个人财产与人身安全是非常重要的。此类信息一旦泄露，对个人可能是灭顶之灾。在此，也呼吁政府部门带头保护公民个人信息，抑制滥用人脸识别等技术的冲动，给包括商业性平台在内的其他主体树立了一个良好的榜样。如果政府部门带头过度采集个人信息，滥用人脸识别等技术，那商业性平台会有样学样，从而让个人信息保护举步维艰。

陈恺辰

责编 辛省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