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西塬看黄河

云雾缭绕的河床里，缓缓流淌的黄河水犹如缥缈的丝带，凌空起舞，一条，两条，三条，宽一点，窄一点，应接不暇，蜿蜒曲折。在河水勾画的滩涂地里，水草绿油油的，一小片，一大片，星罗棋布，摇曳多姿。“赤橙黄绿青蓝紫，谁持彩练当空舞”，碧水、蓝天、裸露的滩涂地、连片的水草绿，犹如缕缕绸带挥舞。东塬错落有致的显赫着千年沧桑，起伏叠宕，汾河平原的风骨，脉络分明，凸凹别致。数十里的河床中，黄色裹挟着绿色，绿色点缀着黄色，滔滔流水连着滩涂之地，滩涂衔着流水，动中有静，静中有动，云蒸霞蔚，宛如油画大师独具匠心的一幅山水杰作。

打眼往北，搜索着这大河的来龙去脉，想象着她的过往变迁。“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鱼跃龙门的传说已久，也许正是这龙门，削减了黄河穿行在崇山峻岭峡谷中的雄奇跌宕，激越咆哮。冲出束缚已久的晋陕大峡谷，黄河似乎挣脱了大山的紧束密缚，破山峦而跳龙门，泻千里而奔潼关，河床变宽了，水流变缓了，数十里的河床弥漫浩渺。黄河在这里显得异常的洒脱自如，豪迈无限，开阔壮观。原本狂放不羁的莽撞之躯，摇身一变，宛然成了恬静舒雅，温柔安静的淑女一般，雅致而不失风范。北边榆林沟下，蓝灰色的防护石堤，整齐有序的砌筑在河岸与主河道之间，铮铮铁骨，巍然屹立。

顺着河水流淌的方向，缓缓挪动自己的眼睛，往南望去，烟波浩荡，满眼的绿色尽收眼底，在绿色的芦苇荡里分布着一排排的鱼池、虾塘，鳞次栉比，数不胜数。片片芦苇，座座鱼塘，参差相间，黄河在这里绕了个湾，把这份优雅的美，得天独厚的馈赠给了有莘之国。“山有飞浮之异，水有神瀵之奇”，大河浩荡，人烟辐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千古绝唱，在这里演绎。“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这里“万里荷塘接天际”，“小荷才露尖尖角”，是休闲度假，观鸟赏花，品农家生活的好去处。

黄河在于斯，雄浑阳刚遇见恬静阴柔，形成强烈的反差和互补，水面辽阔，气象万千，细腻温柔，涤魂荡魄。村庄脚下，缘于“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的精神力量，修建于上世纪70年代的引黄提灌工程，似蛟龙卧波，从北到南的输水总干渠宛如一条腰带，飘系在黄河西塬之下。以扬程高，流量大而著称的抽黄一二级站，引黄上塬，取浩瀚千顷波浪。西塬下，沟坡上，郁郁葱茏的花椒林，成片的松柏绿化树木，遮掩了西塬风侵日蚀、河水冲积的黄土经脉。眼望着提水上塬的主管道，似雄姿英发的巨龙，穿梭于险峻的黄土峰林之中，翘首西塬之上，造福苍生百姓，福祉昌延，心中不由思索着大河的记忆过往。

在历史的长河里，黄河“三年两决口，百年一改道”，中上游乱砍乱伐，水土流失，植被稀缺，成为黄河三年两决口的痛中之痛。似乎“黄河百害而无一利”，水患无穷，惊扰着沿黄两岸黎民百姓的生产生活。治理黄河，是沿黄民众长期向好、一如既往的美好愿景，一种精神力量，时刻鼓舞着艰苦奋斗的意志。孩童时代的一次大洪水，如今还记忆犹新，思绪里的那种场景，动人心魄，惊人心魂。

1976年的夏天，黄河似乎撕破脸皮一般，在连日的大暴雨之下，面目狰狞，肆虐无情。“涨河了，涨河了”的惊叫声传遍村子的大街小巷，站在村东头，东西两岸的黄土台塬之下，河水横向可边可沿，汹涌澎湃，波浪滚滚。河中央的大浪足有七八尺高，排山倒海，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随着大人下河看看的人流，踏着塬下崎岖的羊肠小道，下至沟底河边，密密麻麻的大蜻蜓、大黄蜂狂飞乱舞，天空中乌云密布。记忆中人们将主河道叫作“大河”，大河里巨浪翻腾，起伏不定，浑浊的河水里，随波逐流而下的汽车、拖拉机、麦草垛、油桶、圆木……在巨浪中打着弯，似乎来不及停滞又被波浪冲卷南下。站在岸边的崖土岸上，望而却步，各种连根拔起的大树裹挟着水草飞流直下，西瓜、花生、死猪、牛羊……在河水中打着滚，稍纵即逝。“这河涨得不得了”人们惊诧的感叹着。水性好的大人们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意预大河比高低，在水患中发点“洋财”。

后来在大人的闲谈中得知，这次大水冲淹了延安地区的多处煤矿和城镇、村庄，一夜之间矿区、房屋、农田被洪水夷为平地。被冲毁的房子、煤矿、各种建设用具等，顺着晋陕大峡谷一路翻滚而下，河水中应有尽有，无奇不有。人群中有人呼喊“河里有煤”，从这一“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喊叫声，到刚开始用“笊篱”试探的打捞，到后来的大筐子伸入水中，转瞬提起，就是满满一筐的上好块煤，简直就是话起话落的功夫，足见这变脸的河水是何等的凶猛。水性好的大人们自发组团，几个人联姻着打起大河里圆木的注意来，朦胧中三三两两的游向河中央，骑上飞流的木料身上，娴熟的拴好大绳，随着一声口哨，岸边留守的开始拽曳，不大一会儿，直径五六十公分，长约十米左右的大木头拽到了岸边。这场洪水足足流了两天两夜，东西两岸十里八村的百姓们纷至沓来，忘却了对着大河泛滥的憎恨，忽略了对受灾地区人民群众的怜悯同情，一股脑沉浸在这发洪水财的快乐之中。连续几天的黑天白夜，西塬上的人们是在河岸上度过的，男女老少齐上阵，附着在岸边不深的小河里，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河水浪涛翻滚，大哭小号呼叫声，人声鼎沸，掺杂着随洪水而来的电闪雷鸣，那种景象至今栩栩如生。

那场大洪水，有人哭，有人笑，再现了黄河又一次的肆虐成灾的悲惨情景。河水退下，各种木材、树木、煤块、西瓜、柴草、人与动物的尸体等随处可见，腥臭的河水味，弥漫在空气之中，河边滩涂地里三三两两的死鱼，紧贴在沙滩之上，那闪闪发光的鱼肚白，暴殄天物的申诉着这不白之冤。略有收获的西塬人，在沟壑之中的小道上，肩挑背扛的影子足足持续了半个多月。裹挟在泥沙里的煤炭，随着黄河旧浪翻新浪的揭底淘曳，在后续几年的时间里，依然可以在沙滩里找回当年大水肆虐的影子。

这年11月，造福西塬百姓的提水灌溉工程在村子脚下拉开帷幕。成千上万的建设者蜂拥而至，塬下的土窑洞里有他们当年“奋战黄河，敢叫黄河转个弯”的宏图壮志，机器轰隆，人山人海，那大干社会主义的号子声此起彼伏。脚下的沟壑里，成立了指挥部，组建了突击队，彩旗猎猎，各种标语横幅迎风招展，高音喇叭里嘹亮的社会主义歌声、毛主席语录的教诲声，好人好事的表彰号召声，声声悦耳，鼓舞人心。这场人民战争，聚集了合阳、澄城、大荔、蒲城等地的千万建设者，胸怀“敢叫日月换新天”的豪情壮志，愚公移山，肩挑背扛，架子车你推我拉，骡马车吆喝步坚，打石夯撼天动地。好一幅大干快上的火热场景，历时十三个春秋，在这西塬之下建起了当年亚洲最大的抽水灌溉系统，扭转了西塬人“眼看黄河滚滚流，站在塬上干发愁”的被动干旱局面。

村子紧靠着黄河，幼小的心灵里多半都是黄河经常涨水，祸害百姓的故事。生活在黄河西塬之上，几乎没有感觉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毗邻优势，更多的是“眼望黄河白片片（pia）”，“黑地明夜流不尽”的无助之语。村子三面环沟直通黄河，最有优势的只是一日三晌都能看见她奔腾南下的影子。吃水靠从东北边沟里挑，收庄稼要从黄河岸边的沟坡地里背上西塬，坡地里的粪土要从塬上担到沟坡地里，恶劣的自然环境，西塬的百姓们祖祖辈辈感受最深的是“靠河河流”，艰苦依旧。抽黄工程的建设，给西塬人的生产生活带来了翻天地覆的变化，有了水浇田，种上了经济林，西乡的姑娘也愿下嫁黄河岸边了。

望着脚下一座座泵站，一条条渠道，一块块方田、一座座防护堤坝，一排排护岸石砌方阵，一片片的防护林带……这一伟大工程被誉为“闪耀在渭北旱塬上的一颗水利新星”，是当年建设者们日夜奋战，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无私奉献，用汗水和心血浇筑的光辉丰碑。黄河不再险恶狰狞，变得如此的安澜宁静，这大河涛涛，波澜壮阔，这不正是建设者的博大胸怀，民之所向，心之所至吗？

黄河自北向南流过陕西，积淀下丰厚的历史文化和自然景观，形成了极具特色的黄河生态文化长廊，2009年沿黄公路的开工建设迎来了西塬人旅游与交通融合大发展的优生期。如今，北起浩瀚无垠的大漠，南接柔情旖旎的湿地，穿山跨壑，倚沟傍河。八百公里云和月，沿黄公路从北到南，有乾坤湾的雄奇壮丽，有壶口瀑布的磅礴浩荡，有洽川湿地的关关雎鸠，有华山脚下的奇山俊水。眼望着穿梭在沿黄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打破了黄河沿岸多年的沉寂，随之而来的是黄河沿岸厚积薄发协同发展的绿色和恬美。

“推动黄河流域高质量发展，创作好新时代的黄河大合唱”。倾力推动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为创作好新时代的黄河大合唱调“音”定“调”，坚定了两岸人民更加珍惜黄河，精心呵护黄河的信心和决心。让黄河成为造福人民的幸福河的总基调不可动摇，坚持生态优先、绿色发展，加强生态保护治理、保障黄河长治久安、促进全流域高质量发展、改善人民群众生活、保护传承弘扬黄河文化的总体思路已深深鼓舞着两岸人民的发展信心。

岁之过往，时序更替；河之过往，安澜可鉴。穿高山，飞峡谷，气势磅礴，历尽沧桑，奔腾不息。“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的过往已不再，“风景阑珊初过春”的景象洋洋洒洒，一条黄河，十里荷塘，百种珍禽，千眼瀵泉，万顷芦荡的北国江南，“厚云积岸，大水走泥”的黄河魂魄在西塬之下熠熠生辉。

生于此，长于斯，从小跟随父辈们摸爬滚打在这黄河岸边，亲历了“一碗水，半碗泥”的黄河流水，见证了水清了，山绿了的发展历程。如今“保护黄河是事关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永续发展的千秋大计”的战略号角已经吹响，“生态优先，绿色发展”的这盘大棋，一定会有更崭新的看头。随着一系列大快民心的精准策略，西塬人心里头吃上了定心丸。多少年来与天斗，与河斗，惊天地，泣鬼神，历练了粗犷豪迈的创业势头。今非昔比，黄河沿岸的春天要来了。

站在西塬之上，环顾四周，东西两岸的黄土台塬沉稳厚重，黄河水飘逸灵动，台塬与水的融合，是静和动的搭配，单调与色彩的结合，组成了水青山绿的大美画卷。

秦岭和合南北，黄河泽润东西，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实现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新时代追赶超越的新篇章必将在这片神奇的西塬之上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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