堵河文艺：上学历险记@董道琼

偌大的半自动黑色伞面把我盖得严严实实，小腿忙不迭地往前迈。路旁的岩石峭楞楞如鬼魅一般，狰狞的岩洞如张开大嘴的怪兽。河水在空谷传响，更觉阴气逼人。胆怯如黑色的天幕铺天盖地！下意识地，我把伞再向下压了压。伞，是爸爸特意给我买的，此刻，它俨然就是我的一把保护伞，有它挡在背后，妖魔鬼怪就不敢来袭啦。我多么希望看见一处农家的灯火，可是，这只是妄想。这个叫“青庙”的小地方，是一个背阴的大拐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山边一个大石头上立着破庙，那破庙早就断了香火，倒是燃过鬼火的……

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劳累，我继续前行，总算来到林业站了。我知道有个叫吴玉的年轻人在这个站工作，去年过年时，他看站，没回家，我家接他团过年。

“咚咚咚，咚咚咚……”我叩响了林业站的门。

“你是哪个？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边？”吴玉惊醒了。

“我是高坎子上的，刚从学校回来，想向你借个手电用用……”

“吱呀！”门开了，吴玉认得是我，连忙折身进屋找来手电递给我。

当顺利通过吴家沟口时，我心里的一块石头也就放下了。转过一个小弯儿，我家便在眼前。

我站在家门口的那一方水田旁的公路上，大声喊着：“妈妈，妈妈……”声音在静寂的山村夜空飘荡。

梦中的妈妈被我的声音惊醒了。

“是月清吗？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跟谁一起啊？”她在门缝里心疼地大声问。

“妈妈，是我呢，我一个人……”

妈妈一边嚷嚷一边接我进屋。她连忙升起一炉火，打来一盆水，帮我脱下湿透的鞋子，袜子却脱不下来，血凝固了袜子和脚。妈妈的眼泪噗噗下落。

她小心地把我的脚放在热水盆里泡着，在水中慢慢褪下我的袜子，找来消炎粉撒在受伤的部位，用火钳夹起一个火炭靠近上药的地方，慢慢地烤着，然后，用棉花和布条仔细地包扎好我受伤的脚。

妈妈抹着泪，我心里热乎乎的。

▶▶夜宿农户

一天，天降大雨，山洪暴涨，我们三个小不点儿撑着雨伞一步三滑地行走在上学的山路上。

林间幽暗，天似乎一下子就黑了。云烟似幽灵，游走于山崖树梢；丛生的荆棘，齐刷刷地扫着我们单薄的身体；鞋裤全都湿透了；道路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好不容易钻出树林，远远就看见山沟里洪水滔天。来到岸边，见高高的浪头翻卷着枯枝败叶和大量泥沙滚滚向前。

“怎么过沟呢？”郑英哭了，我哭了，郑斌咬着嘴唇。

“到哪儿过夜呢？”郑斌提议攀上半山腰那个山洞。

刚挪脚，“哧溜”，一只小动物从脚边窜过，吓得我们放弃了去山洞过夜的想法。我们三个小矮人急得团团转，商量之后，怯生生地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在我们再三央求下，拿着一根竹竿来到水边。我们欣喜，紧随其后。他把竹竿往水中一插，竹竿就飘了起来；再使劲儿往下插，竹竿还是向上飘。

“不行啊，水势太大了，我不敢送你们！”他摇头。

“请伯伯想想办法，送送我们吧，今晚我们还要上自习呢！”我焦急地说。

他说：“不是伯伯不愿意送，是根本不能送啊！前几年，这里就有一个人被洪水冲走了……今晚，你们就到我家住吧。”

这是大山深处的独家庄，我们别无选择，只好随他进屋。屋里堆满了麦捆子，高处抵上了房梁，只有大门口留有仅供一人通行的小道。因下连阴雨，麦子无法晾晒，只好堆放在屋里。我们由通道进了厨房，大妈连忙招呼我们坐下，从一口大铁锅里盛了三碗饭让我们吃，我们趴在黑乎乎的饭桌上，呼噜呼噜吃起来，黏巴、香甜、温热的饭瞬间入了肚肠。我从没吃过比这更好吃的饭。后来，才知道，那饭叫“麦儿米”。

他们把仅有的两张床让给我们睡。我们蜷在破旧、潮湿的床上酣然入眠，他们两口子则在麦捆子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我们再次吃了他家的“麦儿米”饭后，在伯伯的护送下过了河，上学了。

好多年过去，我一直对“麦儿米”念念不忘，情有独钟。看见超市有炮制的半成品，立刻买回，放在电饭锅里煮，可无论怎么煮，都煮不出涧沟边那户人家的味道。

后来，我的奶奶买了礼物，专程登门答谢了这户好心的人家。

前几年，我故地寻访那户人家，才得知他们早随子女搬到大城市住了。他们离开了那个地方，但他们的仁爱却离不开我的心。他们的仁爱如同那“麦儿米”一样美味绵长。

▶▶▶与狗斗智

干塘梁子上有一户姓彭的人家，他家有两条大黄狗，凶猛无比，这令我十分害怕。有郑斌、郑英时，我们仗着人多势大，每人拿一根棍子，大黄狗也就远远狂吠几声算了。如果是我一个人，大黄狗见我要走不敢走的样子，就会猛扑过来。每每，我就会大声喊叫，狗的主人就会应声出来呵止。后来，我再一个人上学时，就缠着姐姐或其他亲人送我过干塘梁子。

与鼓楼沟半山腰王家那群狗相比，干塘梁子彭家的狗只能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王家位于鼓楼沟半山腰，是个独家庄。他家喂了四条不同毛色的狗，常静卧在大门口内。王家有一个小小的道场，道场边是悬崖，悬崖下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水潭。房后是一片杂草丛生的陡坡，只有动物出没，没有人下脚的地方。王家道场就成了我们的必经之路。

一天，姐姐把我送到鼓楼沟山梁子上，说：“妹妹，你自己走下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我也的确不忍心再让姐姐送我，因为她的返程之路比我所剩之路远多了，也难多了，而她也仅仅比我大三岁。

我擦擦眼泪，举着半自动黑伞，慢慢下山。

到了王家屋旁，因为怕狗，我停了下来。大晌午，四周异常安静。没见王家的恶狗，我犹豫着迈开大步，暗自有点儿窃喜，刚要穿过道场，不料，四条狗分别从大门里、厢房口猛扑过来，它们竖起尾巴狂吠，凶神恶煞。紧急之中，我连忙把半自动黑伞一收又一放，“砰”地一声，这突如其来的神器，把狗们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狗腿瘫软。狗的智商是不能小觑的，它们马上就反应过来了，立起身，更加疯狂地扑向我。我故伎重演，把“神器”一收又“砰”的一放，狗们吓得又坐在地上。就这样，三个来回，我迈过了王家道场，走出了狗们的包围圈。

多年后，我很为自己的“急中生智”而得意，每每与人讲起，聊博大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