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特区报2024年10月12日发布:历史虚无主义与历史学

20世纪70年代以来，历史学中的后现代主义思潮出现并且引起了学术界的讨论，后现代主义思潮在历史学界的具体表现为消解历史的客观性，标榜“边缘化”的历史，否认历史的进步性和整体性，甚至产生了历史虚无主义的逆流。在后现代主义的影响下，当代学者不得不在坚守历史学底线的同时重新思考历史的意义并对历史进行再塑造，谋求新的发展。

一、后现代主义史学与传统史学

在了解后现代主义的同时我们也需要明白现代主义的含义。一般认为启蒙运动开启了欧洲现代化的进程，在启蒙运动时期，人们的思想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放，人们用理性代替了曾经上帝的地位，而且随着历史的不断演进，工业革命、资本主义不断发展，人们越来越相信理性才是得到真理的一切方式，人们将这种思维叫做现代主义思潮。而后现代主义思潮则是奠定于一个悲剧、沉默的基调中的，世界大战带来的悲剧、科技发展造成的负面效应、人口过多、环境污染都让人们不得不反思——理性真的能解决一切问题吗？人类真的能走向进步吗？于是，在这种反思下后现代主义思潮应运而生。后现代主义思潮在20世纪70年代对历史学产生了重大冲击，我们接下来将阐述后现代主义与历史学的关系。

在后现代主义之前，在西方史学界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客观主义史学，也就是我们所认识的兰克史学，客观主义史学注重严密的考证，尊崇史料，标榜历史的客观性，但是兰克史学在20世纪也受到了冲击，最具有代表性的是以布洛赫、费弗尔代表的年鉴学派，年鉴学派改变了兰克学派对政治史、战争史的研究，而转向对社会、文化、心态的研究，年鉴学派对传统史学的冲击可以看做后现代主义史学发展的重要一步，但是要注意的是年鉴学派并非后现代主义史学。他们的共同点是都有着新的出发点并对传统学界产生了重大影响。而后现代主义史学则更加偏激、非理性。

后现代主义史学和传统史学最大的矛盾在于历史客观性的问题上。传统史学推崇历史的客观性，历史作者们尽力让作品遵循历史的客观性，但是在后现代主义史学看来，客观的历史是并不存在的，同时对历史的认识也是不断变化的。

后现代主义对历史客观性的否认主要建立在文本的观点之上，在本文的后面我们会对语言学转向进行单独的分析这里不多加赘述，在这里我们只需要了解一个现象：后现代主义者认为在历史研究过程中，发掘的史料和历史作品阐述的历史观点都难以表达客观的历史。这种做法无疑是否定了史料在历史研究中的基石作用。在后现代主义的观点之中，他们将史料解读为文本，以文学的方式否定了历史的客观性和严谨性。

二、后现代主义史学的特点

1979年，法国哲学家，让·弗朗索瓦·利奥塔出版了《后现代状态：关于知识的报告》揭开了后现代主义的序幕，同时他还提出了后现代主义的核心理论之一：宏大叙事的消亡。

所谓宏大叙事，是指一种使特定的意识形态、世界观乃至价值观正当化的叙事，是对事物运行规律和历史发展进程宏观化的解释，我们所熟知的马克思主义、资本主义甚至是宗教信仰，都可以归为宏大叙事一类，而宏大叙事的消亡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意识形态的去中心化。

在传统史学的观点下，历史的发展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人类不断认识自身从而不断地取得进步，但是在后现代主义史学运用新的方法拓宽了研究的对象和研究的范围，将一个连续、完整的历史描绘成了一个断裂、破碎的历史。

后现代主义史学这种研究方法和年鉴学派的研究方法具有一定的相似性，都为打破教条主义传统做出了贡献，为我们提供了认识历史的新思路、新方法，但是后现代主义史学不承认历史的进步性，反对在历史进程中占据主流的宏大叙事方式，这其中体现了后结构主义的原则，他们将研究重点放在边缘化地带，在这种解构下，历史发展的连续性断裂开来，使人们难以把握历史全貌。后现代主义史学提出了新的史学方法——微观史学，偏重于社会、心态的研究，在理论上来说这是一种进步，让历史更加的具体，例如《奶酪与蛆虫》一书便让人们耳目一新，但是后现代主义史学的解构（尤其是非理性的解构）实际上对历史的发展产生了消极影响。

以利奥塔的一句话作为例子“在后工业社会和后工业文化中，知识的合法性问题是通过不同的方式来形成的。宏大叙事已经失去了它的可靠性。”通过这句话我们可以看出，在利奥塔看来，宏大叙事具有政治性，在宏大叙事的整体性和连贯性下，政治目的和行为能够获得合法性的解释，因此他认为宏大叙事不过是一个工具而已。

这种说法固然有道理，结合利奥塔的时代背景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会发出这样的诉求，但是利奥塔却将宏大叙事全盘否定，以微观的方式研究历史，这种以碎片化的方式解构历史、背离历史本身客观性极有可能会导致陷入历史虚无主义的漩涡之中。

语言学的转向也是后现代主义对史学冲击的表现之一。海登怀特是后现代主义者在史学理论领域的代言人。他的著作《元史学：19世纪欧洲的历史想象》以及《话语的比喻：文化批评论集》体现了他的后现代主义思想。他将历史看作一种语言结构，认为历史的真实不仅仅来源于内容的真实，也需要语言解构、叙述方法的支撑。他将历史诗意化，认为并不存在客观的历史，而人们的历史著作是以一种历史哲学的方式呈现出来的，而且这其中还带有着作者们的想象性和虚构性。海登怀特的这种行为反映了历史学方面的语言学转向，这对历史文本的解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海登怀特的这一行为消解了历史的客观性，和德里达的解构主义有着相似性，海登·怀特的独特“延异”也对历史著作的读者产生了影响，在填平了历史和文学的差异后，历史文本的真实性交由读者来考量，泛化文本而消解客观正是后现代主义者们对历史真实性的质疑甚至是彻底否定。历史话语和文学话语代表着两个不同的方面，历史话语代表了宏观的社会发展进程，而文学话语则是微观的、与我们密切联系的一种形态，海登怀特向历史的客观性和文学的主观性发起了挑战，消弭了二者之间的差距。

海登·怀特认为历史作为一种语言结构（或者文本）自然要被归纳与文学话语的框架之下，在这种框架之下的历史叙述不仅仅含有历史学，更有修辞学、语言学、叙事学等诸多因素参杂了进来，这导致所谓客观的历史也成为了有主观色彩的叙事，历史学家们的主观性融入了历史叙述的实践之中，因此不存在任何客观的历史。

但是这种说法也有很多漏洞，在历史构架中存在着很多现象无法单纯的用文学化的语言来表达，将历史话语归纳为一种语言结构无异于是忽略了历史的独特性，例如民族、阶级等超越性的概念都难以用单一的符号来表示。同时，历史作为一种连续性的概念具有着宏观的本质，文学的语言难以精准的把握历史的论述。

三、后现代主义与历史虚无主义

后现代主义思潮下，产生了一个非常严重的后果，也被称之为后现代最严重的精神危机：虚无主义，虚无主义认为世间万物都没有任何意义，虚无主义作为客观的思想并没有好坏之分，但是它却带来了十分严重的后果，在历史学方面它主要表现在历史虚无主义上。

尼采曾经说过这样的话：“上帝已死”。这并不是一种无神论的宣调，而是尼采对于形而上的超感性世界的解读——那个超感性世界已经一去不返了。在这种论调下，人们仿佛是失去了支柱一般失去了生存的意义，一切道德观念不复存在。而历史虚无主义也是由此而来：以往的信仰如果来自于形而上的臆想，那么必然会产生对于以往历史的否定，这就是历史虚无主义的由来。而虚无主义对历史学的影响主要表现在历史观上。

我们上文曾经多次提到过“解构”这一说法，这一名词由德里达提出，他的本意是以解构的方式破坏二元对立，但是这种主义明显带有虚无主义的色彩，甚至被赋予了新的色彩——破坏一切。后现代主义思潮和历史虚无主义有着共同的语言和特点，最主要表现于它们都是对客观世界的破坏，否认客观性，否认人类的进步性。历史虚无主义带有主观唯心的色彩，这种认识方式明显与我们坚守的唯物主义相对立，或许因为这种主观与客观、唯心与唯物的对立，历史虚无主义对中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历史虚无主义的思想对中国的影响早在20世纪30年代就产生了，当时全盘西化的言论便是历史虚无主义的论调，宣扬西方文化优于中国传统文化无异于是将中国辉煌的历史功绩全部抹煞。时至今日我们还没有彻底摆脱历史虚无主义的阴影。

在后现代主义的历史观下，无视历史的发展进程和历史的客观性，单纯对历史进行解构、重塑，给历史虚无主义在中国的发展提供了生长的土壤：在后现代主义否认宏大叙事的背景下，历史虚无主义否认民族历史，否认历史的真理性。

除去对理性的反动，对历史的娱乐化、简单化也会导致历史虚无主义的产生，例如法国哲学家鲍德里亚的拟像论，在超现实的解读下就使信息、符号失真，这种情况在信息高度发达的现代尤其眼中，在各色各样的信息浪潮之中，人们越来越关注眼前的碎片而忽视了事物的本质，在超现实下的信息难以承载信息本身的任务，甚至会导致人们思想上的误区。在这种娱乐化的基调下，历史虚无主义趁虚而入大行其道，产生严重的后果。

而面对历史虚无主义的挑战，我们则要坚定唯物主义信念，以科学的态度看待历史，认识历史的客观性，恪守正确的历史观、价值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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