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上如此不堪的爹！苦熬日月，哪曾想苦难仍像缠身的瘟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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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春风秋水 口述：韩秋菊

打我从小记事起，就没看过爹的好脸色，也许在他心里，我就是个完全多余的累赘。没上过学，没有文化，这使他骨子里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比别人更加严重。

我爹是个酒鬼。早些年时候，村里人就嘲笑他，说他是“三不走”——见了酒不走，喝不多不走，喝多了还是不走。也有人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闻酒到”——闻见村里哪家哪户飘出酒味，他想着法儿地找借口凑上去，人家口头上一让他就恬着脸坐了下来。

我爹喝多了酒，回到家就连骂带打地折腾我娘。自从生下了我，而且我娘再不能生育之后，我爹认为是我娘不能给他传宗接代，断了他家祖坟上的香火，就开始横竖看不顺眼我娘，不是今天找茬儿，就是明天挑刺儿，我娘的日子真难过。

每次挨了打，我娘也不嚎啕哭了，只是不住地流泪，不止一次搂着我说，要不是放心不下我，她早就不活了。

我爹那么贪酒，光靠蹭人家的当然不行，就得自己买酒喝。家里穷，买不起好点儿的酒，他只能拣最便宜的“一毛辣”散酒去买，每次都是提着个十斤的塑料壶，一次灌上一大壶。长期喝这种劣质酒，对他的身体毁坏很厉害，但他已经越来越深地酒精中毒，根本摆脱不了，也拔不出来。

我爹不光是个酒鬼，还是个赌棍。没钱赌大的，他就赌小的，反正不赌就手痒。我娘管不了，我还小更没有说话的份，就这样，我爹可以为所欲为。

有一年麦收刚过，我爹就装了一架子车麦子，拉着去卖，他要拿卖麦子的钱去买酒喝。这回，我娘说啥也不答应，死拉硬拽地阻拦，可是哪里阻拦得住？看着我爹拉着车子越走越远，我娘被气得瘫坐在地上，呼天喊地地嚎啕大哭。

怒伤肝，气伤肺。我娘成年累月爬不出气窝儿，到底还是郁积成一场大病，住进医院治疗时，已是肺癌晚期。维持了半年多，终究没能挽留住我娘的生命，我娘在极度的痛苦中“走”了，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仍拉住我的手不肯放开。那年我正在读初中二年级。

娘的离世，并没能唤醒我爹那早已麻木不仁的灵魂，也没能把他从酒和赌的泥潭里拉出来，他非但不收敛，反而更加沉沦与放纵。任凭我怎样哭诉劝阻，对于他全是耳旁风，我的话连他的耳朵眼儿也入不了。

破罐子破摔之后，我爹又做出一个令我想不到的决定——不让我上学。也许是为了表明他的决绝态度，星期天回家时，他把我的书撕碎，把书包烧掉，又把我反锁在屋里不让出门。不管我哭哑了嗓子，哭干了眼泪，所有的哭诉与求告都是白费。

那时候，我的学习成绩一直稳居班里前几名，所有老师都看好我，觉得我能考上县里的重点高中。听说了我的遭遇后，班主任骑着自行车赶了十多里路，到我家里做我爹的思想工作。

面对着苦口婆心的班主任老师，我爹连口水都不让人家喝，还甩脸色给人家看，硬邦邦地诘问，该交的书费杂费你管哪？吃穿的花销开支你管哪？不近人情的冷言冷语，噎得我的班主任老师回不过话来。

就这样，我退学了，原本在心中描绘的梦境变成了白日梦，一切都被我痛苦的心灵揉烂撕碎了。我只好去面对不愿面对却又无力改变的现实。

自从我娘离世后，家更不成样子了，能卖的东西都让我爹卖了，屋里的生活用具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看看村里一家家都盖起了新房，有的还起了二层小楼，可我家还是爷爷留下的三间低矮破屋，甚至门框都开始松动活络了，住在里面，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尤其是看着同龄人信心满满地去上学，欢天喜地地跟父母在一起，我除了羡慕，余下的便是怨叹自己的命运……

一天天煎熬着，无聊的日历一页页翻着，把我翻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其时我已有心仪的对象，是隔壁村的小伙子，但遭到了我爹的强烈反对，理由是小伙子家里不肯多出彩礼。

为了多得彩礼，为了有更多钱供他喝酒与赌博，我爹强行把我嫁给了本村比我大六岁的吴振方。把我嫁出去，我爹得到了比一般人家多出将近一倍的彩礼。

实话实说，吴振方也是个不错的人（几年后我爹死于酗酒，他尽管看不上我爹的为人，却仍忙前忙后把我爹殡埋了），就因为早些年遭遇一场车祸，左腿落下轻度残疾，走路有点儿踮脚，到了该成家的年龄却被搁了起来。

我和吴振方不曾经过恋爱，直接进入了婚姻。婚后，吴振方对我体贴照顾，知冷知热地关心我，让我体会到了从未在我爹那里体会过的温暖，慢慢地，我从内心也就接受了他，踏踏实实地过起生活来。

一年后，儿子小毛出生，家里有了更多的欢声笑语，我的心里也绽放着花朵。

吴振方是家里的独生子，虽不会啥赚钱的手艺，也没啥大本事，但他勤劳本分，干活肯下力气，长年靠一辆四轮拖拉机，跟我公公一起拉砖跑运输，一年到头也有不少收入。

爷儿俩挣钱，家里又没啥大的开支项目，在村里也算得上较为殷实的人家。比比以前的日子，看看眼下的生活，我不由得又开始在心中描绘起未来的图景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我踮起脚尖憧憬明天的美好时，厄运却突然间降临到这个家庭——我丈夫和公公在跑车拉砖途经一座桥时，不慎翻车坠入干涸的河里，两个人都被砸在车下，双双当场丧命。

突然间降临的厄运，不啻于晴天里炸响了霹雳，炸得我和婆婆都成了傻子一般，好些日子回不过神，也回不到生活中来。

看着刚刚三岁多的小毛，我和婆婆只好相互劝解，相互安慰，决心从失去亲人的剧痛与哀伤中走出来，继续去走生活之路，共同承担起抚养小毛的责任。我俩经常互相打气儿，说，这个家不能散，毕竟还有个后代根啊。

就这样，婆婆照料小毛，我操持几亩田地，农闲时再到十几里外的一家卫材厂打工挣钱，一家三口相依为命，日子还算能过得下去。婆婆不忍心我太辛苦，曾不止一次劝我再“走”一家，或者招赘个肯上门的男人也行，都被我一口回绝了。

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也挺快，像细沙从指缝间滑掉一样，转眼间，小毛已经十岁，是村小学二年级的学生了。

去年春天快过完时候，小毛突然出现了牙龈和鼻腔出血的情况，一连多日，在村里诊所治疗也不见效。我和婆婆带着小毛去了乡卫生院，医生问了症状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说乡里条件有限，建议我们去县医院检查。

我似乎预感到有些不对劲，不敢多耽搁，就和婆婆带着小毛去了县医院。医生做了血象检查、骨髓像检查等一系列检查后，出具的诊断结果把我和婆婆惊吓得当场瘫软在地上——小毛患了急性白血病。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我和婆婆一遍一遍地念叨着，像是在对苍天发问，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医院里进行了专家会诊，结合细致的分型和预后分层制定了治疗方案——以靶向治疗为主，综合辅助其他治疗方法。

这一年多来，为了给小毛治病，家里的家底儿早被掏空了，东挪西借，东拼西凑，总算没使治疗停止下来。但今后还需要多少钱，医生说不出囫囵话，我和婆婆更是如在云里雾里。

结合已经取得的治疗效果，善良的主治医生用宽慰的语气告诉我们：白血病是“不治之症”的时代已过去了，通过合理的综合性治疗，相当多的患者可以获得治愈或者长期稳定。

听了医生的一番话，我和婆婆不止一次地祈求上苍，保佑我们的小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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