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妙儿

《红楼梦》第三十回，在怡红院中，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被雨淋了半天的贾宝玉，下死劲踹了袭人一脚。这个细节，算是彻底改变了贾宝玉原本拥有的“护花使者”的名声。

为何被称为“至贤至善”的袭人，会当众挨上宝玉狠命的一脚呢？在此，我们不妨简单回顾一下这一节的情节。

《红楼梦》第三十回，这一天对于贾宝玉而言，应该是难忘的一天，因为他这一天的生活，或许仅能用一个字来形容：惨。

要想理清这一节的内容，或许，我们需要将时间推到二十九回清虚观打醮中，因为在清虚观打醮中，张道士无意之间向贾母提到了宝玉的婚事，如此一来，让“二玉”心生不快。

所以原本三天的清虚观之行，他们二人第二天便不去了；不仅如此，当宝玉前往潇湘馆看望林黛玉的时候，他们二人，又再一次因为“金玉良缘”之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愤怒之下的宝玉，用狠命砸玉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对“金玉良缘”的态度；而林妹妹，也在袭人言语的刺激下，将其替宝玉做的蕙子剪掉了。

如此一番激烈的争吵，导致他们二人冷战了几天。

而三十回中的这一天，便是冷战几天后的宝玉，主动前往潇湘馆与林妹妹重归于好。

而恰好，他们和好的一幕，被贾母派来前来看望他们二人的凤姐看见了；高兴之余，便拉着他们二人，来到贾母这里。

原来见“二玉”闹别扭，老太太心急如焚，担心不已，也是因此，才让凤姐前去查看情形。

此时在贾母的房中，围坐着包括宝钗、薛姨妈在内的众人。

而凤姐的一番话，也让众人欢笑不已：

到了贾母跟前，凤姐笑道：“我说他们不用人费心，自己就会好的。老祖宗不信，一定叫我去说合。我及至到那里要说合，谁知两个人到在一处对赔不是了，对哭对诉。到像黄鹰抓住了鹞子的脚——两个都扣了环了，那里还要人去说合？”说的满屋里都笑起来。

如此一幕，也让“二玉”尴尬不已；宝玉见宝姐姐在，便拉着她闲聊，却不曾想，因为说了一句“原来姐姐也体丰怕热，难怪他们把姐姐称作杨贵妃”；导致薛宝钗羞愤不已，冷笑了几声，便以“我倒向做杨贵妃，只是没有一个好兄弟做杨国忠的”，怼的宝玉哑口无言。

在这一天，因为言语之事，得罪宝钗，是宝玉做的第一件糊涂事。

而到了中午时分，饭后，宝玉四处闲逛，来到王夫人的房间，看见蹲在王夫人身边半睡半醒的金钏儿，又因为一句“等太太醒来，我便将你讨要到怡红院中一块儿生活”；而让金钏儿脱口而出，说出了“我告诉你一个巧宗儿：去东小院抓彩云与环哥儿去”。

导致王夫人愤怒以下撵走了金钏儿。

这是这一天之中，因为言语，导致的第二幕悲剧。

贾宝玉带着低迷的情绪，从王夫人的房间灰溜溜的跑出来，转悠之下，来到蔷薇架旁，看见一个丫鬟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在比划着。

一开始，宝玉以为这个丫鬟是在效仿黛玉葬花，刚要出言讽刺，却想起来今日接连两次因为言语不当的遭遇，便忙住了口，细观察半天，才看清，蹲在地上的丫鬟，原来是唱戏的龄官；才明白，原来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的，是在重复的写一个“蔷”字。

宝玉原本是性情中人，见这个戏子如此，自然明白其中藏有一段深情，正在感叹之余，却不巧，前一秒还是艳阳大晴天，下一秒便下起了大雨，宝玉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

慌忙跑回怡红院的他，敲了半天的门，大声喊叫了半天，却无一人开门；也是因此，当袭人前来开门的时候，才会遭受宝玉狠命的一脚。

想来，从以上情节的简单回顾中，我们不难发现，袭人之所以挨了宝玉狠命一脚，最直接的原因，是宝玉这一天的情绪太过低落，以至于将她当成了突破口。

只是，除了这一点外，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呢？

或许，对于熟悉《红楼梦》前八十回情节的朋友而言，应该是清楚的。因为在怡红院中，遭受“闭门羹”待遇的，并非宝玉一人，在这之前，林妹妹便真切的体会出了这一点。

并且，因为吃了“闭门羹”，还导致了他们二人产生了误会，导致宝玉受到极度的冷落；而最终，得知事情真相的他，也下定了决心，要教训一下怡红院中的丫鬟。

通过以上的分析，我们大致能够明白袭人挨宝玉窝心脚的原因了；只是，对于袭人的遭遇，我们往往会对她充满同情，以至于，对这一情节，做出另一种解释：袭人挨宝玉的窝心脚，仅仅是巧合；试想，若替宝玉开门的并非是她，宝玉又会下死手踢她吗？

当然，对此，我们无需深入探究；而就袭人挨宝玉窝心脚这一点；在其背后，却有两点值得我们注意。

1 怡红院看似和谐的混乱管理。

作为荣国府中出了名的“护花使者”，贾宝玉为何会对袭人动粗？除了宝玉这一天凄惨的遭遇外，最关键的一点，便是黛玉曾经吃“闭门羹”的先例。

而作为荣国府中贾母宠爱的林妹妹，为何会在怡红院中吃“闭门羹”呢？

如此情形的出现，原因只有一个：袭人的管理无方。

在怡红院这个看似和谐的外表之下，其实问题众多，管理的相当混乱。

也是因此，才会导致林黛玉仅仅因为晴雯与碧痕吵嘴，便“吃闭门羹”的遭遇；才会导致，作为怡红院的主人，被雨淋了半天的贾宝玉，再一次吃闭门羹的遭遇。

2 怡红院看似和谐的派别之争。

在袭人挨宝玉窝心脚的细节之中，还有一点，同样值得我们注意：怡红院中存在的派别之争。

对于这一点，在宝玉喊门的过程中，得到了最直接的体现。

宝玉见关着门，便以手扣门，里面诸人只顾笑，那里听见？叫了半日，拍的门山响，里面方听见了，估谅着宝玉这会子再不回来的。

袭人笑道：“谁这会子叫门，没人开去。”

宝玉道：“是我。”

麝月道：“是宝姑娘的声音。”

晴雯道：“胡说！宝姑娘这会子做什么来。”

袭人道：“让我隔着门缝儿瞧瞧，可开就开，要不可开，叫他淋着去。”说着，便顺着游廊到门前，往外一瞧，只见宝玉淋的雨打鸡一般。

袭人见了又是着忙又是可笑，忙开了门，笑的弯着腰拍手道：“这么大雨地里跑什么？那里知道是爷回来了。”宝玉一肚子没好气，满心里要把开门的踢几脚，及开了门，并不看真是谁，还只当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便抬腿踢在肋上。

回看这一段原文，我们不难发现，正在玩耍的众人，即便在听见敲门声的时候，也有着不同的反应。

作为怡红院中的丫鬟，在听见敲门声的一瞬间，她们的第一反应，并非前去开门，而是在猜测敲门者的身份，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而更耐人寻味的是，当麝月说出：是宝姑娘的声音时，晴雯与袭人的不同反应。

听见是宝姑娘，晴雯是无动于衷；听见是宝姑娘，袭人却是立马前去门口查看。

如此细节说明了什么？很显然，说明了在怡红院这个大丫鬟的群体之中，存在着派别之争。袭人支持的，是“金玉良缘”；而晴雯支持的，是“木石前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