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超律师

近期，深圳学区房又上热搜了。

根据媒体报道，深圳五大优质学区房（深圳中学周边、百花片区、香蜜湖片区、南二外小学及初中周边、龙华深高北及深外周边）今年二手房过户量同比下跌47%，部分学区跌了8成。

这下，深圳家长圈里炸锅了，有人说深圳学区房凉透了（此前也有媒体报道深圳学区房降价600万成交），有人认为深圳推行的大学区政策是入学积分制，还是会将学位与房产紧密绑定。

今天，我们不聊房产涨跌，想和大家谈谈那些豪掷千万挤进狭窄憋屈的顶级学区房，希望孩子一路读名校的家长们，他们最初的梦想实现了吗？如果孩子最终平凡，甚至平庸，这些大笔投入的家长能否接受呢？

今天的故事，从985本科毕业，留英硕士菲菲妈开始说起。

夜深了，万籁俱静，连电力最足的娃儿都已进入梦乡。总有老母亲抓着被角，无心睡眠，有关娃的一切涌上心头，百爪挠心，试着给闺蜜发一个微信，总是能秒回。如无意外，这也是一位为孩子失眠的老母亲。

“亲爱的，我睡不着。菲菲这次的期中考成绩退步了很多，从年级55名，跌了82名。怎么办？还有半年就中考了，要是菲菲考不上‘四大’，我该怎么办？”

菲菲的妈妈，一位充满干劲和斗志的妈妈，985本科毕业，留英硕士，在长女菲菲出生后，毅然辞去了996的忙碌工作，在家全职带娃。从胎教到学前教育，再到日常辅导，菲菲妈都做到了亲力亲为，妥妥的学霸名师一对一沉浸式辅导。

菲菲妈的电脑里，有大量的辅导素材，从中英文阅读资料，到数学、物理、化学题库，还有自己编辑整理的教学PPT，菲菲妈把全部智慧都倾注在“鸡娃”这件事上。钢琴、体育等才艺培训不得不外包，但学科辅导均亲身上阵。

从一年级开始，菲菲完成校内作业后，都要接受妈妈的考核、评估和辅导，基本做到每天预习、复习到位，逐个知识点击破。假期则进行超学年的学习，完成海量的中英文阅读。

在入学前，菲菲家就买好了顶级学位房，保证能享受到最好的教育资源，身处最激情澎湃的“鸡娃”氛围。

在小学阶段，菲菲的成绩非常亮眼，进了初中，却感觉一年不如一年，虽然保持在年级上游水平，却不能笃定中考能考进“四大”高中。菲菲妈也一年比一年焦虑，恨菲菲课业繁重，“开小灶”的时间越来越少，而知识点越来越庞杂，菲菲妈的辅导开始吃力费劲。

客观来说，刻苦的菲菲考取“十大”是胜券在握的，但菲菲妈的目标非常明确——“四大”高中！

作为高级知识分子，成功在望的专业人士，舍弃光明前途，对孩子进行长达14年的亲身辅导，蜗居价值千万却狭小憋屈的学位房……作为“鸡娃”故事的小高潮，孩子漂亮赢得中考一役，考进深圳知名高中部，并不算奢望吧？！

#01

也许娃儿们都“自带干粮”

小然从小在南山区最优质的9年一贯制公立名校读书，在去年中考中得偿所愿，以指标生名额被某知名高中录取。

小然妈妈依惯例加入了家长群，也参加了家长会，她发现高中这个班的家长群体，和小学、初中阶段的家长群体，有了很多微妙的差别。

小学和初中的家长群体非常整齐划一，不管有没有朝九晚五上班，但都拥有学校周边千万级别的学区房，家有好车，暑假夏令营活动都是信手拈来，对价格不是很敏感。

而小然的高中同学中，大家的学习成绩都叮当马头，你追我逐，但家庭情况的差异性就比较大。

△《学区房72小时》剧照

曾有家住坪山的家长，在Q群里给老师留言，收工后倒公车地铁去学校，需要1个多小时，回家时又赶不上末班车，所以晚上的家长会只能请假了。家长会上，小然妈碰到几位明显文化程度不高，谋生艰难的家长，家长一脸尘灰烟火色，孩子的成绩却靓丽得像金子般闪闪发光。

虽然我们迷信教育的投入无极限，但投入与产出，其实并不是永远对等。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相信，很多孩子的降生都是自带干粮，寒门贵子的传奇故事，从未间断。

在酒楼传菜的大姐，没有能力送儿子去补习，但儿子如有神助，学习成绩出类拔萃。在菜场买菜的夫妇俩，小孩从小爱读书，地上有片带字的纸，都想低头看看写着什么，学习从未让父母操心。

△《小舍得》剧照

曾听闻身边朋友中，有在汽车修理厂工作的单亲爸爸独自养育女儿婷婷，为免女儿分心，迟迟没有再婚，父女俩住在逼仄的小产权房中，爸爸每天烹制各种可口小菜，精心照顾起居饮食。婷婷戴着粉红色头盔，坐在爸爸的电动车后去上学时，总是神采飞扬。高考放榜后，数家知名高校的招生老师闻风而动，登门坐在家里残旧的沙发上，诚恳地握住单亲爸爸粗糙的手，真诚希望“志愿请填我们学校，我们承诺……”

#02

入手学区房是“买椟还珠”？

10年前，Nancy掏空了六个钱包，以400万出头的价格入手一套学区房，她的初衷是，希望儿子Daniel在校风良好的学校茁壮成长，每天放学后，能在小区里和同校、同班的同学们愉快玩耍，在充满友爱和乐趣的氛围中，度过一生只有一次的童年。

△《安家》剧照

但随着儿子Daniel不断成长，周遭氛围的影响，远高于初衷的欲念，却在不断增强。英语外教课、学科课外辅导、网球和小提琴培训，还有编程机器人课程，渐渐充满了Daniel的课余时间，空闲时间在小区花园里和小伙伴玩耍，成为了渐行渐远的美好愿望。

Nancy拨拉一下算盘，每年花在儿子身上的教育花销超过10万元。如果这都不算爱？信用卡的账单可以成为证物。

时光荏苒，今年Daniel参加了中考，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成绩还是让人意外。Nancy的第一反应是“就这？”多年的心血浇灌，培育出来的不一定是奇花异卉，也有可能就是一棵无名的小草。

Daniel最终被一家录取分数倒数的公立普高录取。

他推着沉重的行李箱，坐着父母的车一路绝尘，离开了这个被称为“鸡娃高地”的社区，前往郊外的普高校园。Nancy目送魁梧帅气，精心培育的儿子，推着行李箱入校报到，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泪水里包含着一点点失望，一点点惋惜，却没有一点点后悔。

△《三十而已》剧照

丈夫搂着Nancy的肩膀，不知道如何安慰，半天挤出一句：“我们要学会接纳，接纳孩子的失败，接纳孩子的平凡。学霸走遍天涯，成名立腕，学渣老老实实陪在身边，周末载我们去南澳吃海鲜。”

道理谁不懂，但心情还是难以平复。

“我们的孩子确实学习成绩不怎样，但有一个好消息，我们当年400万买的学位房，不仅房贷还清了，而且现在升值到1500万！”

“我们怎么觉得这是买椟还珠？珠子没养好，盒子倒是升值了！确实也算是一个安慰吧。”

#03

博士儿子当厨师？

难得约了多年未见的老朋友出来饭聚，老友博士毕业，从事科研，她先生硕士毕业，事业蒸蒸日上。来深近20年，头脑灵光的夫妇俩在南山和宝安中心区置办了学区房若干。

对，不是一套两套，而是大大小小的若干套。

11岁的儿子从小就享受优质的教育资源，生活水准也随着父母的事业成就，水涨船高。

吃着聊着，一道咖喱蟹端上桌。老友掏出手机，划拉了一下相册，照片中是她儿子做的咖喱蟹，看着也是色香味俱佳。我的同龄小儿子，为自己会煎荷包蛋而雀跃时，老友的儿子已经会做各种硬菜，还会烘焙。水准超过大多数手残党的妈妈。

“儿子说他不想考大学，他想去学厨。去蓝翔，去新东方也行。”

“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可能让独生子去当厨子？别开玩笑了。”

“我们是很认真在考虑的，他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常年班级垫底。但在厨房里如鱼得水，巴不得不做作业，天天给我们做菜。也许，我们可以送他去法国蓝带学厨？说起来，也是留学呀。”

老友说，在孩子很小的时候，曾幻想将来要爬藤，要读MIT，要读耶鲁哈佛，让儿子也戴上博士帽，成就学霸家庭的传奇故事。但随着孩子长大，显然在读书方面欠缺天资和信心，只好慢慢调整心态，学会用另外一个标准去接纳和欣赏孩子。

毕竟，儿子精心烹饪，孝敬父母，还是很罕见的幸福场景。

#04

孩子像你就已经足够好

每次看电视剧，看到剧中老母亲慈爱地和孩子说：“宝贝，你要好好学习，长大后成为像你爸爸这样的人。”相信很多老母亲完全无法代入这样的剧情，像你爸爸还得了？！！天天惹我生气！

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假设你可以穿越回去，和18岁妙龄的妈妈说话，你会说什么？大多数网友的第一句是记得砸锅卖铁在北上广深买房，第二句是不要嫁给xxx（亲生爸爸的大名）。

但我敝帚自珍地觉得，养一个像表弟那样省心孝顺的儿子，也是很不错的。近日，许久未见的表弟给我打电话报喜，二胎再得麟儿，生小棉袄的梦想破灭了。作为长姐，除了祝贺，总还是要啰嗦吩咐几句育儿之道。嘱咐他体贴产妇，用心教育两个儿子，将来考取清华北大哈佛牛津自然最好，退一万步说，其实长大后，两个男孩能像表弟这样，就很好了。

表弟从小学初中按学区房，入读名校后一路走低，最后考取职业技术学院。大专毕业后，从事外贸和跨境电商，因为工作态度好，与人为善，销售和管理得当，深得老板器重，收入水涨船高。

和晚婚潮流逆向而行，表弟25岁便迎娶同龄性情温柔的太太，与父母同住老屋——一套四房两厅大平层，三代同堂六口之家，其乐融融。每逢周末假期，表弟就像称职司机，载全家老小外出休闲，或载父母去走亲访友。

细细一想，所谓简单安稳的幸福不外如是，生子如此该知足，接纳和信任的功课，从放弃学区房执念，放弃数算教育投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