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富贵

因卷入恒大财务造假案，这位审计业的“领军者”正被合作的上市公司迅速抛弃。据最新统计，普华永道已失去超过20个客户，涵盖银行、券商、食品、医疗、工业制造等领域，有些客户的损失金额过亿。5月31日，证监会宣布对恒大罚款近42亿，对许家印顶格罚款4700万元，但对中介机构普华永道的处理结果尚未揭晓。业内人士预估，普华永道可能面临中国会计史上最大的一笔罚单。在处理结果未下之前，这个悬而未决的问题不仅令上市公司重新考虑续聘事宜，也让普华永道内部员工陷入极度忧虑。一些人选择主动离职，一些人在观望，更多人则一边投简历，一边在“四大抱团群”中打探各种小道消息。在社交平台有员工表示，“求处罚赶快下来吧，给个痛快。今年刚入职，每天被这些信息搞得焦虑万分。”

有人观望，有人离开，在最终决定尚未揭晓前，普华永道员工的心绪已经搅乱。“广州所跑了不少人，剩下的也都在蠢蠢欲动。”一位刚离职的普华永道广州员工说：“我是主动走的，算是极限逃生。”另一位在职的员工称，网上关于广州所关停的传言不断。“恒大项目就在广州，现阶段老板还在推进工作，客户正常对接，但我害怕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猎头王女士曾在普华永道审计组工作，现在转行做招聘，她证实，最近广州和上海普华永道找她工作的员工很多。王琳为此专门建了“四大跳槽群”，方便员工和猎头互通消息。

普华永道（PricewaterhouseCoopers，PwC）是四大之首，成立于1998年，总部位于英国伦敦。普华永道中天会计师事务所负责其在中国的业务。根据官网介绍，普华永道在中国的办公地点遍布近30个城市，员工超过20000人。普华永道中天2022年度收入总额为74.21亿元，审计业务收入为68.54亿元。据中国注册会计师协会发布的《2022年度会计师事务所综合评价百家排名信息》，普华永道中天以980.86分排名第一。

然而，普华永道近期因恒大造假案陷入困境。今年3月，恒大地产涉嫌债券信息披露违法违规案被证监会调查完毕，恒大房地产2019年和2020年年报共虚增收入5641亿元。普华永道作为恒大审计机构，合作14年，收取审计费高达2.7亿元。4月，一封“是谁把普华永道带入恒大火坑”的公开信网上疯传；5月，有媒体曝出“普华永道将受创纪录罚款，中国业务将暂停”的消息。一系列真真假假的消息，让普华永道如履薄冰。

不仅现有员工，即便是未入职的即将毕业生也心怀惴惴。接到普华永道上海区offer的一位应届生说，自己签的是国庆后入职，但天天担心公司会毁约。广州区未入职的毕业生表示，广州所关停谣言盛传时，他特意询问了人力，但得到的答复模棱两可。距离毕业的时间尴尬，他只有这一个offer，没有其他选择。北京办公室的普华永道员工们表面看似淡定，实则在各种抱团群、离职群中打探消息。北京的一位审计师在小红书上发帖，抱怨自己白天是strong姐，晚上却辗转反侧。多位员工表达了相同的愿望，“求处罚快下来吧，这段时间焦虑得快要崩溃。”

客户流失超3亿，竞争对手忙得不可开交。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却共同在忧愁中前行。就像焦虑不安的普华永道员工，其他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职员也面临着自己的困境。然而，不同之处在于，普华永道的员工担心公司会失去客户甚至倒闭，其他三大所的员工则因为业务过于繁忙而感到痛苦不堪。跳槽群中，猎头时常询问有没有PwC审计的小伙伴愿意跳槽到另外三大事务所，职级从A1到M不限。自五月以来，安永和毕马威等公司的社招公众号上，发布招聘信息的频率明显增加。

一位在其他三大所工作的员工表示：“普华永道让我们接了很多新项目，原本打算趁休假期间好好备考，现在能正常休假就谢天谢地了。有的同事正在旅游，也被紧急召回干活。”这位员工所提到的新项目，大多源自普华永道的流失客户。

自从普华永道事件发生后，上市公司取消或更换普华永道的名单逐渐增多。最初只是零星几个公司，包括东鹏饮料、中国中铁、迈瑞医疗、青岛港等，直到5月27日晚间，招商银行宣布拟改聘任安永为2024年度审计机构。因为招行是首家宣布与普华永道解约的银行，该公告引起了媒体的大量关注。

根据公告，招商银行原本聘用德勤，但因2023年合同期满，于去年9月决定改聘普华永道。这个合同的审计费用为2750万元，相当于近三千万收入打了水漂。一位内部员工透露，为了拿下招商银行，普华永道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资源。结果刚上岗就被解聘。本以为招商银行的决定已经是对普华永道的重大打击，没想到这只是开始。

中国人保、中国太平、中国信达、宁波远洋等一系列公司纷纷与普华永道解约，有时一天之内就有几家公司宣布退单。比如，6月5日，杭州银行、招商蛇口、招商轮船、都市丽人四家公司发公告取消聘用普华永道；6月7日，中铁工业也宣布与普华永道“分道扬镳”。同一天，中国银行也发布公告，公司调整与普华永道中天和罗兵咸永道的合作，由全年聘用改为仅在2024年上半年提供财务报告审阅等服务。

普华永道失去了众多客户，其中中国银行是损失最大的。合作调整前，中国银行2024年的全年审计费用是1.01亿元，调整后费用缩减至3500万元，只剩原先的三分之一。而2023年，中国银行付给普华永道的审计费用高达1.93亿元。这一系列变故给普华永道带来了巨大的财务和声誉损失。

在普华永道的员工感受到不安焦虑的同时，其他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职员也并未逃脱困境。不同的是，普华永道的员工担心公司丧失客户甚至面临关闭的风险，而其他三大所的员工则忙得焦头烂额。跳槽群中，猎头频频发声，询问是否有PwC审计的同事愿意跳槽到其他三大会计师事务所，职位从A1到M不限。自五月以来，安永和毕马威的社招渠道频繁发布招聘信息。

一位参加过中国银行客户庆功宴的员工透露，普华永道金融组内部十分慌乱。统计显示，目前还有多家A股上市银行拟续聘普华永道为2024年度审计机构，包括民生银行、上海银行、宁波银行、苏州银行，审计费用分别为989万元、530万元、323万元、365万元。这些银行是否会继续宣布解聘，成为普华永道金融组的不定时炸弹。截至发稿，普华永道已被20多家上市公司解约，涉及费用超3亿元。

如财经评论员郭施亮所言：“普华永道面临信任危机，不排除未来有更多公司宣布解约，其声誉和口碑的恢复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曾在深圳区工作八年的安璐也表示，“公司去年开始就已经有项目荒了。今年上半年，不少员工纷纷更新简历寻找新出路。”

四大风光不再，从金领变成“凡人”。种种迹象表明，高大上的审计行业正在经历严重的“内卷”。未来，四大的处境可能更加艰难。

在这样激烈的竞争环境下，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的每一步都需要格外谨慎。有人表示，长期以来，四大会计师事务所在人才、专业度、声誉和业务规模等方面实力相当。也就是说，品牌效应和市场壁垒并未能拉开明显的差距。大单子多是合伙人通过自身的人脉和资源争取来的。然而，如今的普华永道，声誉和人脉都受到了严重影响，客户数量成了大问题。有人拿安达信会计师事务所因为卷入安然事件而倒闭的例子进行比喻，当年，安达信由于卷入美国安然公司财务造假丑闻而黯然退出市场。流失的客户、人才和资金，有不少进入了普华永道的怀抱。而现在，普华永道也遇到了类似安达信当年的危机。许多人都担忧，像当年的安然事件使五大会计师事务所变成四大一样，这次恒大事件会让四大变成三大吗？

对此，同样有人提问，普华永道能否有效处理恒大问题，提升合规性、权威性和专业性是关键。有人说这次的舆论风波，普华永道必须做好声誉管理，尽管调查结果和正式公告尚未公布。但是，现在已有客户和潜在客户对公司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尽管公司在交付质量上尽力保证，但对方极有可能在目前这种不明朗的形势下，倾向于选择其他公司以求安全。值得一提的是，许多曾经试图入职普华永道的员工最近收到了面试通知。对此，某些在职员工表示，“这也很正常，已有的项目需要确保高质量交付，现在绝不能再丢失客户了。”

整个情形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担忧，而普华永道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如何应对将决定其未来的命运。